2012年4月28日 星期六
【D.Gray-Man】 亞娜/微拉娜× Along
*
——呐、告訴我,亞連,告訴我你正努力的活下去。
*2月1日上午6:00
利娜莉坐在床沿。
摺疊過的棉被靜靜地躺在角落,潔白纖細的手在整齊平整的床鋪上遊移,絲毫感受不到一丁點溫度,空氣中只剩下寂寥和冷漠。
原本還以為這樣的房間略嫌狹小,沒想到現在看來卻空曠得令人心寒。
明明所有的衣物都在房裡,她卻感受不到他的氣息;他留下了所有,卻帶走她最珍惜的東西。
望向窗外,眯起眼與剛升起的太陽對望,曙光在她的發上鍍上耀眼的金黃。
在一片模糊中她彷佛又看見了他溫柔含蓄的笑顏。
她笑了笑,心中的酸澀卻克制不住地湧出,伸出手有些慌亂地想抹去床單上晶瑩的液體,但越是想擦乾,就越是止不住她潰堤的思念,道不盡的千言萬語化作一滴滴剔透的淚珠滲進一襲純白,留下較為深色的水漬。
--是她怎麼也咽不下的苦澀滋味。
那時他臉上的笑容溫柔又哀傷,勉強得令人心疼,銀灰色的雙眼含有太多複雜的情感,看似平靜的眸中隱藏了底下的波瀾。
他總是笑著,把自己的難過與眼淚默默吞下卻用包容一肩扛下別人的傷悲。
太溫柔的人往往被傷得最深。
利娜莉歛下羽睫。
……對不起,什麼都來不及說,甚至一句安慰他的話都沒有。
她知道的啊,那個少年絕對不會背叛教團。而她,口口聲聲說相信亞連,卻只帶著一絲薄弱的覺悟去見他,甚至在最後一刻,讓他消失在自己的視線中。
到頭來誰也沒保護到,她還是不夠堅強。
還記得他的呼吸與擁抱,還有道別的心跳聲。
在他懷中她真切地感受到他的不舍與無奈,因為那些是如此炙熱,燙得她的心都要被灼傷了……所有的話到了嘴邊卻變成破碎的哽咽音節,淚水不停滑落,滴在他的肩頭,他的聲音明明也隱忍顫抖,還是柔聲地安撫她。
選擇離開的亞連,一定比她要痛苦得多吧?
下次再見面,她絕對會緊緊地抱住他,不會再動搖了。
「你的家,一直都在這裡。」
*2月22日下午2:00
有一種折磨,是永無止盡的逃亡。
他全身早已汗水淋漓,隨著腳步越來越快,糾纏的惡魔絲毫沒有減少的跡象……不過神田和喬尼倒是已經甩掉了。
亞連露出愧疚的表情。
——不好意思了,可是現在的我,還無法跟你們一起走。
他早該知道自己出現在人群中肯定會有麻煩……無知真是可怕的罪惡呢。
因為他對自己和教團的無知,害死了林克,因為他對第十四號的無知,把周遭的人捲入危險的漩渦。
不甘心地咬牙,他還是太弱了。
不只是惡魔追兵而已,體內的那個人也在蠢蠢欲動……想起來最近自己恍惚失常的頻率越來越高,那低沉陰冷的聲音時常在他耳畔低語,摻雜諷刺冷漠的笑聲,有時鏡中自己的眼神也凜冽得讓他驚慌,每天迎來朝陽時都暗暗欣喜自己還活著,同時擔心接下來漫漫長路的波折。
這就像是漩渦,他只是被困在裡面的微不足道的小魚罷了。
掙脫不出,氧氣不足,所剩的空氣不夠讓他逃離。
轉呀轉的,以殘忍的速度悄然無聲地下沉……
看著頭頂的陽光離他越來越遠,伸出手,抓住的只是從指縫溜走的水流。
逐漸墮落。
他還能堅持多久?
一個短短的問句竟是他最大的煎熬,看不清前方被黑暗籠罩的未來,在這條路上他只能一個人前進,走不到終點回不到原點他一個人走在無止盡的道路上。
他連哭的資格都沒有。
亞連很清楚,第十四號正逐漸蘇醒。
恐懼的心情像針刺般難受,日日夜夜紮的他無法入眠,那首歌無時無刻在耳邊吟哦,一顆心宛如懸掛著的古老吊燈不安地擺蕩著搖搖欲墜。
他好怕哪一天這副身體不是他的,怕自己醒來後就不再是亞連了,怕成為第十四號後,溫暖的記憶也會被侵蝕殆盡。
怕哪一天,他手上會沾滿夥伴的鮮血。
那個男人的聲音回繞在耳邊,似乎在宣告著:不管到天涯海角,身為諾亞就再也無法逃離,這是禁錮亦是宿命。
其實是詛咒吧?他連嘲笑自己的力氣都沒有了。
真的好累好累…
沉重的枷鎖一圈一圈纏在他身上的每個地方,他被無情地推下斷崖,下面是冷冽的海,把一切美好都帶進最底下深埋。
流逝的時間像海浪無情地襲來,一波又一波逐漸帶走屬於亞連的東西,隨之填充的是陌生的記憶,他甚至感覺到自己發出的呼救到了嘴邊竟變成夢魘中男人的笑聲。
在其中載浮載沉沒有反抗的能力,他只覺得好冷。
結果還是無可避免地想起了那個家,少女口中的避風港。
他深呼吸。
可是,他不能停。
後方的惡魔緊追在後,前方的路被蜂擁而至的惡魔阻斷。亞連咬牙,就算要面對的是地獄,也不要停下腳步,必須繼續前進。
是吧、馬那……?
「INNOCENCE,發動。」
無論他在何方,驅魔師這個身分到死也不會卸下。
*2月22日下午3:04
或許他們只是想讓他體力不支而已。在與惡魔的對峙中他不由得這麼猜想。
並沒有特別難纏的能力,也沒有等級三以上的惡魔,只是數量上讓他疲於應付,刺耳尖銳的聲音此起彼落,哀嚎呼救的靈魂使他的左眼隱隱作痛。
身為驅魔師對於殺戮已是司空見慣,早該麻木了,可是亞連並沒有。
每每看見那悲泣的靈魂淒厲悲慘的模樣他的心情像被加了鉛塊一般就沉甸甸的,跟著難過起來,像是有人掐著心臟,緊縮、再緊縮……
他必須解救他們。
他拯救他想拯救的,不管是人類還是惡魔。
唯有如此,才能救贖自己。
曾有人說過,他的婦人之仁總有一天會害死自己。
而他沒有回嘴,反倒眼神飄忽地看向遠方,淡淡說了句:「我只為了我要保護的事物戰鬥。」為了他篤行的信念戰鬥。
每個人都有拚死的理由,偏偏他所選擇的路十分顛簸。
顛簸又如何,他只知道向前走。
揮著武器,汗水從發稍滴落。
他知道自己的速度慢了下來,身上的傷痕越來越多。
包圍的惡魔被他消滅得只剩下一些,但他也到了極限。
「呼、呼…」他光是站著就吃力得緊,靠著神之道化才能撐著身體。
化為灰燼的惡魔隨風逝去,只可惜這片漂亮的草地被惡魔之血污染後不能再碧綠如茵了。
得趕緊甩掉這些惡魔才行。不然被追上了會很麻煩的,他可不想試試自己能接下六幻的招式幾次。
——“跟諾亞走吧,這樣一來就不會有人被你拖累了。”
猛地,一陣暈眩。
從四面八方傳來的聲音讓亞連的雙眼頓時失去焦距,又是那個黏膩低沉的聲音在他腦海中說話,試圖干擾他的思緒。
……別再說了。亞連低語。
……不要再看了!不要偷窺我!
——“我就是你啊,亞連。我們是一體的,你是第十四號,你是內亞啊,忘記了嗎?”
衝擊性地言論讓他一瞬間焦躁難安,千頭萬緒全都翻湧上來,翻絞著、喧鬧著。好多聲音出現在腦中,好多畫面閃過,好多資訊淹沒了他的思維。
他接收到了不屬於他的記憶,快樂、悲慟、難過、失望……情緒超過了負荷。胸口像要炸開似的難受,一個動作就牽扯到全身的神經如同被利齒啃食一般刺激著他。
好痛、他的頭好痛。
不是的、才不是。
……我就是我。亞連反駁。
他捂著頭,覺得腦袋像是要爆炸般一樣難受,有什麼東西要塞進他的腦中,有什麼東西想掌管他。大口的吸氣,異樣的感覺盈溢出來,他宛如裝滿水的容器被硬生生地灌入更多液體,無法混合互相排斥然後滿溢而出。
……我只會是我,只會是驅魔師。
他嘶啞地喊著,喉嚨灼燒疼痛難耐,視線開始變成黑白,一幕幕老舊電影式地播放陌生的片段。
那不是他的東西,卻壓頂而來。
……冷靜、要冷靜。不會有事的,他還活著,活著就有希望。
緩緩闔上雙眼。
千萬不能在這個時候被控制。
他吐氣,用著顫抖得厲害的手舉起武器,刺下。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從喉嚨發出沙啞的慘叫聲聽起來卻不像他的聲音,豔麗的腥紅染了草地。
「你瘋了嗎?竟然用INNOCENCE砍自己。」破爛沙啞的奸笑聲從惡魔口中發出,面對渾身浴血的亞連,既不解又覺得可笑。
只有這樣,他才能確保自己不被第十四號吞噬。
擦去嘴角的血,亞連不發一語,被武器刺穿的部分血流如柱,神之道化對他和對惡魔的殺傷力不相上下。
在一開始發現時還震驚無比,此刻的他只覺得無奈,破壞馬納的INNOCENCE,最終也會毀滅自己嗎?
眼神失焦地看著天空,原來和他的眼一樣灰濛濛的,把陽光都遮住了。
……但是,現在還不行認輸,他還有別的事情要做。
強行拉回逐漸朦朧的思緒。
劇烈的疼痛使他的意識清醒許多,也讓第十四號的意識薄弱了些。
「我的名字是,亞連˙沃克。」輕輕地念著,一遍又遍…
「我是神的使徒,千年伯爵的敵人,職責是破壞惡魔,拯救痛苦的靈魂。」只要一直想著,就不會忘記初衷。
至少現在,他依舊是他。
「被束縛的靈魂,你們自由了。」隨著尾音落下,被破壞的惡魔化成了塵土終歸須虛無。
扶疏的樹林頃刻間寂靜無比,彷佛剛剛只是一場吵鬧的夢境。
這夢境太慘烈。
無力感襲卷全身,亞連環繞四周,只覺得周遭的景物越來越遠,原本青翠的草地蓊郁的森林等繽紛的顏色都斑駁褪色,剝落後竟是一片片赭紅。
倏地,他失了方向。
忘了家該怎麼回去……在哪個方向呢?而自己又在哪裡……?
筋疲力盡的他連呼吸都顯得吃力,整個世界變得陌生而充滿危機,孤單的感覺撲天蓋地襲來,他發現自己再無歸處。
讓他睡一下吧,醒了之後就會記得回家的路怎麼走。
她會等他,她答應過的,無論多久。所以就睡一下,一下下就好,休息之後,就能重新出發。
眼皮的重量無法再承受一點疲倦,亞連閉上眼,身體往後一倒。
「迪姆恰比,帶我去沒有人的地方。」去一個沒人找得到的地方。
記憶倒流。
*
「會覺得成為驅魔師很痛苦嗎?被迫剝奪正常人生活,日復一日戰鬥著——」——直至生命盡頭。
那時亞連還不瞭解利娜莉,會提出這樣的問題是出於好奇,但他沒想過這樣的話題是否過於鬱悶。
而她笑得比誰都開朗,好像他們聊的不是戰爭,而是明天去哪野餐諸如此類天真的話題。
利娜莉輕快的說,不會的,因為擁有守護重要事物的力量,覺得很幸福喔!
他當時還懷疑她是否在逞強,不過看在見她眼底那抹堅定如同開在黑暗的花越發亮麗而堅毅後,他相信她是真的感到高興的,即使遭遇過不堪的往事……
往事並非不堪回首。
亞連並不想忘記過去,就算那份愛太過沉重甚至讓他快要窒息,他卻是憑藉這強烈的情感而活了下來。
一切因愛而起。
然後,他也跟著她笑了。
誰知道裡面含著多少苦澀多少悲傷的過去。
深刻的愛造就刻骨銘心的痛楚,那些傷痕並不是消失而是沉寂在最深處,哪天發作起來仍舊痛徹心扉,若是被剝開仍舊是汩汩的鮮血流淌而出,承載著絕望的淚水仍舊會不聽使喚地落下,如墜深淵的冷冽恐懼依然如影隨形地跟著。
只是他們學會了忍耐,學會如何振作,為了其他更重要的事情再次站了起來。
畢竟有太多東西放不下、割捨不掉。
為了深愛的人們,他們必須再次綻放笑容。
因此,他不能放棄,不能有停下來的理由。
有人說,黑教團是他們無法掙脫的束縛。
「不對。」亞連莞爾。
世界上有種溫柔的羈絆,不管隔得再遠總能將他們系在一起,那是流浪的人最後的歸宿,是漂泊的遊子魂牽夢縈的歸屬,沒有一個人說那裡是牢籠,他們日夜回首,盼著他們來的方向。
它名為家。
即使這是斬不掉的牽絆,他心甘情願。
亞連將所有回憶揉合成最甜美的糖在蠻荒的野地細細咀嚼。
他輕輕的、堅定的說:
心甘情願。
*3月4日中午12:43
每個人的機會都一樣,沒有回頭這個選項。
利娜莉帶著取得的INNOCENCE正要搭上返回教團的火車,身邊沒有那個銀髮的少年,沒有任何夥伴。
雨下得很大很急,傾泄而下的水柱肆無忌憚地打在她身上,柔順及肩的發糾結黏在她精緻的側臉,暗色的大衣正代表她現在的心情。
孤伶伶地看著來的方向她站了好久,即使明白不會有人跟那個人一樣喚著她的名要她等一下,不會有人跟他一樣幫她撐著傘卻讓自己淋濕了。
她還是執意的為他留了一個空位。
那天後,她常常下意識地往旁邊看去,期望有個認識的身影撞進她的視線,可不論怎麼引頸期盼,卻只抓到記憶的尾巴,接著是撲面而來的冰冷和惆悵。
雨好寂寞,這個世界好寂寞。
原來天空的潔淨與湛藍得用雲的淚水來洗滌。
利娜莉望著窗外一幕幕跑過的、濕漉漉的風景,除了雨水譜出的剔透樂章,一片霧楞楞景色中整個世界都很安靜,靜得似乎只有她自己。附著在窗上的水滴滑落,她發現映在玻璃上的自己看起好憔悴,雨水沖刷了她半透明的臉。
她鼻間貼近冰冷的平面,呵了一口氣在周圍形成模糊的霧氣,用蔥白的手指在凝結的小水滴上寫下……
Allen Walker
她發現自己的手很用力,像要把這個名字刻進心裡。
只是它並非石碑擁有雋永的時光,只是眨眼的時間就消散在這個水氣氤氳的空間,彷佛沒存在過。
但那層薄霧沒有散去反而是被施了魔術一樣覆上她水晶般的美眸中。
……亞連一定也很努力吧,所以她也會一起努力。
*3月19日晚上10:57
連星星都不願露臉的夜晚,月亮躲在雲後遮住雙眼。
是夜,太喧囂。
「快點!」神田優暴躁地朝後方努力跟上的喬尼大吼。
「等、等一下。」氣喘吁吁地推了推滑下的眼鏡。
明明做過特訓了,為甚麼跑起來還是這麼吃力?果然他的體力還是不行。
反觀神田,那抹孤傲的背影在夜色中穿梭,一跑一跳中都帶有俐落的美感,迅速而不拖泥帶水。
如同荒野的孤狼,他身上的霸氣與驕傲好像他是這夜晚的王。
……太厲害了,就算神田不是驅魔師,也一定會很強的。喬尼驚歎之餘偷偷以科穆伊的名譽保證。
都跑了好幾個小時了神田還是面不改色,這少說也有好幾十公里了吧?透過厚重的鏡片喬尼一臉仰慕地望著在他眼中變得特別高大的身影。
果然驅魔師都是超乎常人的存在。
「在前面。」冷聲提醒,他倏地停下腳步。
喬尼抱著行李步履闌珊地跟在後面。
起初還不明白神田在說什麼。
他愣了一下,順著驅魔師的視線看去,聚精會神地猛瞧了一會,狠狠地倒吸了一口氣。
不只是夜空那麼簡單。
前方的天空濃稠的比墨水還黑,密密麻麻的佔據了這片黑色的畫布,準備染上血腥。
惡魔,整片的惡魔放肆地佔有夜空。
喬尼反胃,可以預見這片土地最後的結局,簡直是地獄啊。他全身忍不住發抖,縮在神田後面戰戰兢兢地拿出準備好的結界。
「嘖,死豆芽菜又惹了一堆麻煩。」神田極為不耐地瞪著惡魔包圍網的中心點,可以勉強看見兩道黑影若隱若現。
他欠他的,一定會還。
抽出六幻,在漆黑中也能也隱約看見冷冽的致命銀光,墨藍色的髮絲隨著夜風恣意亂舞,添了幾分桀驁不羈的狂傲,黑色的大衣讓他完美的融入黑暗之中,強烈的存在感來自他的暴戾之氣,淩厲的殺意不容忽視。
他眯起眼微彎著身體,把刀持在腰際,右腳踏出第一步,左腳跟抬起,如同弦上的箭蓄勢待發。
就讓那些不長眼的惡魔瞧瞧,進化後,六幻的實力如何。
跋扈地笑著,神田優嘴角的弧度象徵絕對的自信,那絕非空穴來風。
他擁有足以匹配他的倡狂的強大實力。
見了這一幕,喬尼彷佛被鼓舞一般消去了幾分膽怯。
……是啊、他也不能輸。
他吞了吞口水,拿出特地改良過的裝置,對準那一片黑壓壓蠢蠢欲動的惡魔。
嘗嘗科學班專屬地獄式之沒日沒夜沒睡沒洗澡沒吃飯之絞盡腦汁爆肝改良研究的心血結晶的威力吧!
科學班也不是被打著好玩的!喬尼在心裡怒吼。
早就下定決心要幫助亞連了,現在還怕什麼?他已經厭惡躲在驅魔師後面的日子了!他這次也要、也要為了他們奮戰到底!
不要太小看人了!
就讓你們知道科學班怨念爆發後的恐怖!
*3月19日晚上11:02
位於成群惡魔所在的中心點。
「嘛、終於完全覺醒了。」瓦伊茲利舔了舔唇,露出了難以探查其心思的複雜表情。
互相吸引的諾亞感應到了彼此的存在。
「花了三個月又二十九天啊,本來以為少年會撐更久的。」帝奇似笑非笑地盯著烏黑的樹叢,帶點惋惜的語氣。
沒有選擇待在城市是正確的,在暗處獨自覺醒,一個人迎接墮落的洗禮,很像是他的作風。
不管亞連躲到哪里諾亞都能追上,覺醒只是遲早的事,會有這樣的發展可說是意料之內。
他不可能擺脫宿命的,他們都一樣。
但是當亞連真正覺醒時,帝奇無法避免地有種期待落空的感覺,似乎有點太容易,想不到他高估了少年。
原來你也是被記憶支配的諾亞,並非驅魔師希冀的例外。
初次以諾亞身分見面,在樹林裡,他差點奪走他的性命。
最後一次見面,還是在樹林裡,名為亞連˙沃克的人死去,徹徹底底的被抹煞了存在。
帝奇嘲諷的笑。
「有人跟來了。」瓦伊茲利用閒話家常的語氣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想不到是上次那個殺不死的驅魔師,逼得亞連沃克不得不覺醒的那個人,像蒼蠅一樣從後面追過來了。」雙手撐在後腦勺,他想那群惡魔應該可以拖住他。
現在就等剛剛覺醒的諾亞露面。
兩名諾亞很默契地安靜下來。
他們的心情說實話很緊繃,縱使外表漫不經心還是掩不住那份凝重,尤其是面對這名帶著許多謎團的背叛者。
畢竟,有些事他們沒有許可權理解。
「不對我說聲好久不見嗎?兄弟。」透露著愉悅的低沉聲線劃破短暫的靜謐。
從後面?
兩人心裡一驚,但這份訝異如同投入井裡的石子只濺起幾滴水花又隨即恢復平靜。
銀色的發沒有光線地庇護看起來黯淡許多。
擁有紫黑色皮膚與十字聖痕的少年向他們熟稔地打招呼,他的手搭上帝奇和瓦伊茲利的肩膀,一切就像是一早起床和自家兄弟道聲早安一樣自然。
陰影遮去了他澄澈的眼,少年露出邪佞的微笑。
瓦伊茲利癟嘴,表情僵硬。
這傢伙很危險。壓下禮帽,帝奇暗自下定論,對於第十四號的警戒心更重了。
悄然無聲的從後面出現,還能輕而易舉地接近他們,很不簡單。
訕訕地笑,他們在幾秒鐘之內整理好自己的思緒。
然後回頭張開雙臂。
「當然囉,歡迎歸隊。」
*3月19日下午1點
稍早前,車站。
瑪利看不見利娜莉的表情,可是從節奏分明的心跳聲聽出了她的憤怒,從語調中聽出了她的決心。
「確定要去嗎?」
「……恩。真的很對不起,要讓你一個人執行任務了。」她稍微低著頭。
她也只能說抱歉了,絕對不會改變心意。
緊握著拳頭,指甲都陷進手心,想起當時會議的情形和其他人近乎平淡得語氣就無法壓抑自己的失望與憤慨。
「但魯貝裡亞長官他……」
「我要去,因為拉比和書翁是夥伴。」她強硬地打斷他的話,溫潤的眸中起閃爍著不容拒絕的堅定。
「瑪利也很生氣吧。明明知道了伯爵的位置,知道書翁他們在什麼地方,卻說什麼“落入諾亞手中的驅魔師極有可能失去他的INNOCENCE,沒必要冒著風險讓其他驅魔師前去搭救”……」
發顫的聲音在微風吹徐下顯得虛弱。
「……這種話,他怎麼說的出口啊?」她紫水晶般的眼眸流露出的濃厚的悲傷,平時總是微微上揚的嘴角再也無法勾勒出燦爛的弧度。
大家總是說,驅魔師是人類最後的希望,驅魔師的職責是保護世界。
但她沒有那麼偉大,她在戰場上誓死奮鬥的原因只有一個,為了她所深愛的家人。
她說,她的世界就是由夥伴和家所組成,她要保護的是她眼裡的世界。
要她拋棄夥伴朝著遙不可及的目標邁進,要她丟下家人盲目地在戰爭中生存,那她有什麼理由繼續戰鬥下去?
沒有哥哥、沒有家人的世界,跟死了沒有兩樣。
如果身為驅魔師,她必須守護的是這樣殘破孤單的世界,那有什麼意義?
她不會眼睜睜地看著她的世界崩塌瓦解。
「雖然很自私,可是,我會成為驅魔師,並不是為了長官口中的世界。我,想要為了我所珍愛的事物奮戰。」
她的語調在此時特別靜定,藏在底下更深刻的情感被堅強地覆蓋。
「科穆伊室長他不會同意的。」瑪利皺眉。
「所以才需要瑪利幫我掩護啊,哥哥會認為我和你一起去出任務的。」她眨眨眼。
從神田優到利娜莉,怎麼每個人都要他當共犯一起圓謊?
「可是,妳一個人潛入,太危險了。」沒有經過審慎的計畫就貿然前去搭救,白白損命的機率更大。
她頓了頓,把教團的魔偶推向瑪利,看著他,卻又透過他眺望更遠的地方,悠悠地說:「拉比去救我的時候,一定也沒想這麼多吧。」
一心一意想找回夥伴的心情,都是相同的。
「在前往江戶時,我們遭到惡魔的襲擊,與等級三的對決結束後我便失去意識。米蘭達說,拉比一發現我沒回船上,二話不說就離開了船去找我,也不顧自己的傷勢……」
真的好傻。
是呐、他們一樣傻。
她想,換作是亞連,也會這樣做的。
當同伴受傷時,腦中什麼都裝不下,連理智都失去了,毫不猶豫地撲向危險,死命地伸出手……為了拉同伴一把。
那一刻死亡亦不值得懼怕。
只要是為了夥伴,她可以更勇敢。
*3月20日淩晨0:00
踏出傳送門,走了一段時間後,瓦伊茲利才笑著提醒。
「啊、忘了告訴你,我們搬新家了。」閃過一絲狡黠和測試的意味。
「我知道喔。」內亞毫不在意地擺手,輕鬆的態度讓人覺得他對這裡很熟悉。
帝奇待在一旁沒有插話,總覺得有些怪異。
少年那張還略為稚嫩的臉龐竟然會掛著這樣玩世不恭的笑容……他有種說不出的違和感。
「唉、有兩隻小貓闖進來耶。」上揚地語音未落,前方響起了巨大的聲響,伴隨而來的是漫天灰塵飛舞。
煙霧中出現兩個人的身影。
較為單薄孱弱的身影攙扶著另一個,兩人的身影都搖搖晃晃的。
*3月19日晚上11:50
時間往前回推。
利娜莉右手捂著被擊中的腹部,咳了幾聲,鐵銹味充斥在鼻腔,在地板上留下紅色的印記。
擦傷的左額頭流下溫熱赤紅的液體,擋住了左眼的視線。
另一邊,還能夠活動的書翁,就算自己的體力與精神力都面臨崩潰邊緣,還是盡全力地纏住露露貝爾。
失去INNOCENCE,他對諾亞的傷害根本無足輕重,只能靠著平常修練的武功底子與速度來拖延時間。
「單槍匹馬的闖進來,很有膽量喔。妳也真是幸運,這裡的諾亞只有我和露露,恩……不過不能算幸運啦,遇到我可能會比死更痛苦耶。」咧開嘴大笑,費多拉吐舌,蠕動的寄生蟲跟著主人高亢的情緒發出警告的嘶嘶聲。
額頭上佈滿薄汗,她緊咬著下嘴唇,血絲從蒼白的唇瓣滲出。
她光是到達這個房間,就已經用掉了大半的力氣了,其中大多是用在躲藏和逃跑,何況維持在第二解放的型態。
利娜利的左手無力地垂放在身邊,她試著挪動,但只要一動就是令人窒息的劇痛。
她看了一眼縮在牆角半昏迷的拉比,全身上下的傷口都沒妥善的處理過,甚至還有發炎的跡象,乾涸的血跡凝在發上、身上,這些還只是外在的創傷。
他失了血色的臉龐若不是胸口還在微弱的起伏看起來就像是……她不願再去想。
之前的生活肯定是水深火熱,即使如此,拉比還是堅強地活下來了。
——“我會救你出來的。”她對著他喃喃地說。
想像著惡夢結束後的黎明,他們一起回教團,喝一杯熱熱的咖啡,卸下一身疲憊與痛苦,做一個安詳的夢,夢裡是沒有黑暗,用快樂編織的美景,沒有邊境。
「我們要一起活下去。」
——所以,回應我的要求吧,黑靴。
——我需要更多的力量,還要再更多、更強大、更迅速……
屏住呼吸,從她眼神中散發出不同以往的狠決與果斷。
縱使狼狽不堪,她的光采卻越發亮麗,那顆心就像是經過萃煉一般更加純粹。
排除其他雜念,她的目的很單純,越是單純清澈的決心,呼應的力量越是驚人。
倏地,她往前一蹬,筆直地朝費多拉過去,就在快要接觸的那一刹那,一個急轉彎,改變了方向。
「朝你過去了,露露!」
利娜莉到了露露貝爾身側,趁著書人轉移她的注意力時,一個旋身,迅速朝著她的下盤使勁一踢,然後輕巧的躍起,彷佛在積蓄更多力量,接著深呼吸,以子彈般的威力逼近,這次朝著露露貝爾的門面攻擊……
露露貝爾聽到費多拉的提醒,轉而對付利娜莉,雖然無法跟上她超越音波的速度而來不及變化最適合的型態,但她憑著直覺與經驗兩隻手交叉擋在頭部前面迎擊。
——好強的威力,色之諾亞吃驚。沒想到明明一副體力透支的模樣,還擁有想粉碎一切的破壞力。
露露貝爾將重心往下移,支撐住身體。
雙腳因為承受強勁的力量竟然陷進地板,甚至有往後推移的跡象。
但她,擋下來了。
露露貝爾微笑,區區一個驅魔師,無法擊敗諾亞的。
不過她對上的是利娜莉稍微勾起的嘴角。
下一秒,利娜莉藉力使力,往後一彈,這一次……朝著牆角的人影。
不、應該說,她一開始的目標就是拉比。
回應她急切的心情,黑靴的速度更快了。
「拉比、拉比——!沒事吧?」她焦急的嗓音喚著他的名字,右手輕輕地搖晃他,臉上寫滿擔心。
甚至不惜把背後留給敵人。
後者掙扎似地發出一點聲音,吃力的睜開左眼。
「利娜莉……?」翠綠的眸中還存在著疑惑,口乾舌燥的,發出難聽沙啞的聲音。
理清頭緒後,他瞪大眼睛。
「妳怎麼會在這裡?」喂喂不知道這裡多危險嗎?
拉比百感交集的看著利娜莉,難道她不知道,最大的可能是三個人一起死在這裡?即使會面臨這樣的結局,還是執意要來嗎?
還沒有時間敘舊,映入拉比眼簾的是黑色的長矛。
露露貝爾幻化的武器朝著她無防備的背後突刺。
「小心!」他高吼,把利娜利推到一邊,利刃劃過自己的肩膀而過,頓時鮮血灑了滿地。
擦過拉比的長矛最終刺進牆壁,發出巨響。如雷貫耳的撞擊聲之後,牆壁龜裂、倒塌。
見了如此情形,利娜莉馬上飛奔到拉比身邊,將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攙扶著。
「我還撐得下去啦,利娜莉,只是擦傷而已。」面對利娜莉投射過來的心疼與愧疚,拉比拉開一貫地笑容安慰道。
就像以前一樣。
*3月20日午夜00:00
「書翁——!」利娜莉扶起拉比,喊著另一同伴的名字。
「沒事。」不遠處傳來蒼老的聲音,在兩名諾亞對付利娜利的同時,書翁也順利的逃脫那個房間。
牆壁被打穿後,外面的三名諾亞與裡面的人對上。
「喔呀、驅魔師入侵惡魔大本營啊。」瓦伊茲利調侃似地說,語氣聽起來沒把那三名繃緊神經小心翼翼的驅魔師放在眼裡。
「費多拉,千年公呢?」帝奇單手托著下巴,第十四號回歸,方舟裡竟然這麼冷清。
「千年公得知第十四號覺醒後,只說蘿特在外面遊蕩太久了要找她回來,便帶著咧羅出去了;賈斯大衛去打聽有關克勞斯死亡的消息;謝爾用外交大臣的身分去處理其他事情…至於其他人出發迎接即將覺醒的怒之諾亞。」費朵拉說完,像盯著獵物一般鎖定利娜莉,隨時要進行攻擊。
「看來千年公還沒有準備好面對第十四號呢,還特地去拉蘿特回來。」瓦伊茲利聳肩,補充道:「還巧妙地把其他人支開了……」
露露貝爾抿唇,看向沉默不語的內亞。
一向忠心耿耿的她絕對不會懷疑千年伯爵的心思,她只是主人的盾和武器,主人說什麼她就照做,沒有必要去猜測深入探討。
她發現自己的視線無法移開,心臟毫無規律地狂亂地跳動,撞擊著胸腔,翻攪的情緒擾亂她的步調。
「亞、亞連……?」利娜莉眼中映著他的身影,瞳孔瞬間放大。
她不會認錯的,那頭溫暖耀眼的銀髮曾經是陽光下最美的風景,還有他的側臉、他的傷痕……她怎麼可能會忘記。
一顆心如同浸泡在冰水中,忍受寒冷刺骨的絕望。她以為自己面對過很多悲歡離合,可是椎心的疼痛讓她無法忽略。
那個溫柔的少年已死。
不敢置信地顫抖著,她覺得有什麼東西正在傾斜,卻無能為力。
「騙人的吧,亞連你……」濃濃的哭腔回蕩在空間中。
眼眶被什麼東西填滿,快要掉下來了。
——原來所有看似堅固的東西都是易碎品,原來所有易碎品都能輕易讓人鮮血淋漓。
「那是亞連?」比起書翁的沉著,拉比和利娜莉同樣吃驚。
少年回望他們訝異的表情。
對望的那一刻很漫長,她想從他眼中找回一些以前的殘影,但她看不進去他的雙眼,看不到更底下的情感。
「喔,客人嘛。」內亞輕笑。
他們從來沒看過亞連這樣笑過,即使是耍老千的時候他的笑容可能在被當成大頭的人眼裡媲美惡魔,看在他們眼中卻是溫暖澄淨的。
不會像現在這樣陌生而帶著譏諷。
利娜莉身體晃了晃,覺得有些脫力。
她亦步亦趨捧在手心小心呵護的回憶,在一瞬間瓦解成碎片,她哭喊著,即使雙手被割傷而淌血,即使痛得發慌,她只想拾起這些混著淚水的碎片。
卻怎麼樣也找不回最初的模樣,拼湊出來的只是絕望。
更深的絕望。
想著記憶中漾開燦笑的他,就快要不能呼吸了。
「冷靜,利娜莉。」拉比在她耳邊低語,其實他的拳頭用力到指甲嵌進肉裡而流出鮮血,其實他的心如置冰窖。
除了身體上的傷害,精神上的打擊也讓拉比筋疲力竭,暈眩疲勞劇痛和其他大大小小的傷口沒有一刻停止淩虐他,死神的鐮刀正抵在他的喉嚨上,他知道的。
可是他不能就這樣倒下,不能再加重其他人的負擔了。
利娜莉身軀一震,順了順呼吸。
……沒錯,她還不能放棄希望。
她要相信亞連。
如果連她都質疑亞連,那亞連就只能獨自面對了,她不會再讓他一個人受苦,她說過的,會一直保護他。
只是,現在更重要的是想辦法帶著其他人脫逃,她相信亞連也會這麼做的。
拉比的傷再不治療便不可收拾,書翁也到了臨界點,他們的處境很不妙。
利娜莉對書翁使了個眼色,暫時悲觀的思想拋開。
在心裡默數三秒,奮力一跳。
「別想逃!」費多拉早料到她會趁機逃跑,隨手執起躺在地上的長矛往空中射去。
利娜莉右手拉著書人,身上背著比她高大的拉比,千鈞一髮之際沒讓長矛刺中,可是幻化成巨鳥的露露貝爾隨即出現在她眼前,利爪就要刺進她胸口。
*3月20日淩晨00:21
預期中的攻擊沒有落下。
利娜莉看到了那抹熟悉的身影,還有白色的披風。
希望的種子重新萌芽。
她脫口而出的是那個名字。
「亞連!」
「對不起,我來晚了。」他稍稍側身,對著利娜莉露出久違的,再平和不過的,唇的弧度。
如果說,有什麼東西能撫平傷痛,大概就是陽光般燦爛的笑容吧。
把悲傷藏在陰影,無論面對什麼樣悲慘痛苦的困境,他總是能笑著,為了其他人而綻放笑容。
她總是不忍心這樣太過堅強的他。
「喂喂、不是說覺醒了嗎?」帝奇張大了嘴看著亞連。
剛剛那一秒少年突然悶不吭聲地沖了出去,不僅膚色變回正常、十字聖痕退去,甚至還順利地發動INNOCENCE沒有排斥反應,明明已經確定覺醒了,竟然能在一瞬間奪回記憶。
……所以,其實他一直都在戰鬥嗎?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拚命地掙扎。帝奇露出耐人玩味的深沉表情。
「先靜觀其變。」瓦伊茲利淡淡的說。
除了奇跡,他找不到其他更貼切的詞。
利娜莉輕盈地落地。
書翁回到地面後,雙眼盡職地記錄一切,這一刻,會寫下歷史上新的一頁。
露露貝爾在空中盤旋,思索著下一步該怎麼做,而費多拉則想找機會突襲。
--亞連回來了。
即使還沒脫離險境,她懸著的懼怕總算放下來了,利娜莉嘴邊勾出絕美的弧度,再也沒有什麼比這更值得高興。
她的同伴還活著。
內心的澎湃與狂喜淹沒了其他情緒。
她的世界並沒有崩塌。
「幸好你還在。」雖是笑著的,晶瑩的淚水止不住落下,應該要高興,她卻放聲大哭。
一定過得很辛苦,比起她在教團安穩的生活,亞連這段日子以來所面臨的,一定很辛苦吧。思及此,她就更不能遏止淚水滑落。
拉比也是、書翁也是,大家都在和死神拔河。
她知道這一切,卻無法及時相救。
亞連一如既往地逝去她的眼淚。
利娜莉的右手覆上他的手。
……好粗糙,亞連的手好粗糙,長滿了繭。
她直視著他銀灰色的眸,溫潤如水。
第一次見面,她以為他的眸色如同夜晚的大雪覆蓋了一切一樣,是清冷的銀灰色,可是越跟他相處,她明白他的眼神比任何人還要純淨真摯。
是雪一般的孩子。
更後來,她瞭解了他的過往與內心的煎熬,覺得那樣銀色的眸中底下掩蓋的是煉獄的灰燼,他將痛苦埋藏,他吞下一切悲哀。
她知道,其實他的眼睛顏色是最漂亮的,經過洗鍊後,令人心疼的顏色。
結果她再也無法忘懷他的眼,其實一見面時就被深深的吸引,抽不開了。
「那個……感人的話等一下再說。現在怎麼出去才是最重要的吧?」拉比虛弱地出聲。
待在地面的費多拉和空中的露露貝爾按捺不住性子索性一同夾攻。
亞連喚出神之道化,將利娜莉、拉比和書翁護在身後,那背影堅韌又強大。
抵擋住費多拉的攻擊。
但危機並未完全解決。
「還有後面!」
*3月20日淩晨00:57
爪子碰上長刀,匡當一聲清脆的碰撞。
「原來在這裡啊,死豆芽菜。」神田獰笑。
反守為攻,他托開露露貝爾的利爪,利用這個空隙,毫不留情地砍了過去。
「阿優!?」拉比驚訝地叫道,長長的發隨著神田的動作在空中畫出漂亮的弧線。
另一方面,對上費多拉的亞連。
「啊啊啊啊啊——!我的手好痛!」亞連驚叫一聲,費多拉跟著他的話與往他手臂看去。
……嘿嘿上當了。
亞連露出賭博時才能一睹風采的經典壞笑。
果決地舉起腳朝諾亞的肚子狠狠一踢,費朵拉撞上牆壁。
而喬尼當然沒有閑下,馬上在周圍張開準備多時的結界。
「這是特製的,沒有那麼快被毀掉!」推了推眼鏡對著正在嘗試破壞結界的諾亞笑道。
說到專業範圍內喬尼絕對不會馬虎的。
「喔?他們又是從哪裡進來的?」結界外,帝奇略帶讚嘆與訝異地說。
才幾秒鐘而已情勢變化也太快了吧。
「大概是跟著我們的傳送門進來的吧,別忘了我一開始就說了“有兩隻小貓闖進來”啊。」瓦伊茲利攤手。
因為大家都關注在女驅魔師身上啊……況且他的魔眼前幾次被神田優刺傷到現在都還很痛,無法掌握全部的消息也很正常啊。瓦伊茲利為自己抱屈。
「你說那樣誰知道啊。」帝奇斜眼看身邊的人,旋即注視著結界內的六人。
*3月20日淩晨1:09
結界內。
「我來開方舟的門,然後神田帶著其他人離開。」沒時間好好詳談,亞連對他們說明自己的計畫。
沉默了會,神田優首先開口反駁:「死豆芽菜,我還有很多事情要問你,你想逃嗎?」六幻刀尖指著亞連,他不善的說。
「我不要丟下亞連自己逃跑,我們想幫你。」喬尼也搖搖頭。
大家都不想要短暫的見面後又別離。
「我不會逃的,只是現在我不能回去……」亞連的語氣平靜,沉默下來,眼神的堅決不容反對。
利娜莉還想說什麼,可是看到他嚴肅的表情……那個眼神和語氣,跟她與瑪利分開時一模一樣啊——她怎麼拒絕得了?
因為他們都很固執,都很傻。
利娜莉從頭到尾細細地看過亞連一遍,她不是書人,不能一次記下很多東西。
但是至少讓她有個畫面可以回憶,可以在夢中憶起。
利娜莉深深地呼吸。
她不知道這樣做對不對,可是她信任亞連,相信他的堅決。
他有他的理由,她明白她無法幫上什麼忙,她能給的僅是全然的信任。
——“亞連你啊、千萬不能辜負這份信任喔。”她無聲的歎息。
「就這樣吧。」她回頭對神田說。
兩人對看一眼,利娜莉鼓起臉頰,哭得有些紅腫的眼睛好像又閃著淚光。
神田別過頭,嘖了一聲,提著拉比的衣領,把他背到身上。
喬尼哇哇大哭,鼻涕和眼淚一起,可是沒有再勸阻亞連,只是一個勁地把身上和行李中的道具都交給亞連。
她對神田小聲道了句謝謝,接著看向亞連。
「但是,亞連要答應我,不管中間怎麼曲折,最後一定要回家,回到家人身邊……一定要記住,你不是一個人。」她伸出食指,指著亞連的鼻子,無比認真的說。
歡迎回家這句話,她要留在最後。
「恩,我答應你,利娜莉。」他彷佛呵護寶物一般,輕柔地握住利娜莉的手,將之靠近他的胸口。
——“以我的生命起誓”
「我答應你,我會以亞連˙沃克的身分回家。」他用著近乎虔誠的莊重語氣,像是在祈禱,也是在宣告。
眼中映出利娜莉的臉龐。
將她的一顰一笑刻在腦中,他發誓他不會讓他的記憶被奪走。
外面的攻擊越來越猛烈,結界發出不祥的脆裂聲。
亞連閉上眼。
就讓他用第十四號的力量,保護夥伴一次吧。
十字聖痕再次浮現,皮膚的顏色也在改變,他這次的心意已決。
再度睜開眼,他的眸依舊澄澈,比任何森林中的湖泊都還乾淨。
地板由下而上浮現傳送門,神田背著拉比與書翁率先走入,然後是喬尼依依不捨地嚎啕大哭走進。
最後是利娜莉。
周遭的喧囂彷佛被抽離一般,在門內,她看著他逐漸模糊的身軀。
等你,她無聲的說。
亞連笑著頷首。
這次分別,她沒有哭。
因為還會再見面的。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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