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6年5月11日 星期三

【一把青】軫青× 幾回魂夢




*台劇《一把青》同人

*BGM-看淡(片頭)










  朱青從鬼門關回來的那天,一睜開眼睛,只覺得天旋地轉,猶記得昏倒之前,她吃力地護著腹部,卻看到下身一片赭紅,滾燙的血蜿蜒過小腿,狠狠地刺痛雙目。

  師娘輕輕地摟著她,手掌貼在臂上雖然溫暖,卻讓她覺得更冷了。

  「醒來就好,沒事了。」身旁的副隊娘在一旁急切地哄著,朱青聽聞她的語氣,一顆心沉到了漆黑無邊的谷裡。
 
  「孩子,我的孩子呢?」聲音虛弱縹緲,好似隨時都要散了一般。

  她從副隊娘的臉上讀到了哀戚與不捨,霎時斷了最後一絲希望,臉色慘白。
  
  孩子沒了。
  她失去了他。

  失去,這兩個字轟的在她腦中炸開,一想起,洶湧的絕望就撲天蓋地過來,把她壓得喘不過氣。朱青胸口劇烈起伏,好像再怎麼大口大口地吸著空氣,仍然無法呼吸。身子抖得厲害,眼淚都給滾了出來,淒厲的哭喊哽在喉嚨裡,只擠出破碎的啜泣。
  
  師娘蹙眉,眼眶裡也含著淚,直說道:「妳要好好的,孩子得要找個媽媽,幫他燒紙錢,才可以投胎,投到好人家。」她攬著朱青的肩膀,任憑她癱在懷裡,哭得聲嘶力竭。
  身旁的人抱她抱得很緊,但朱青早已經沒了知覺,剩下淚水無法控制地落在被子上。
  ……她不是個好媽媽,她不能保住孩子。
  
  那天晚上,她一個人躺在床上,哭著哭著便睡著了,夜半聽到孩子的聲音,又驚醒,身邊空蕩蕩的,只能對著黑暗掉眼淚。

  她連懷孕都來不及告訴他,他們的孩子就走了。
  想起郭軫的臉,她心中亂成一片,悲慟和怨懟打成死結,無處可解。

  
  
*


  此後,朱青有時會在夜裡嗚咽。
  墨婷拉著她去戶外教學,她一得空便朝東北的方向發呆,望得很久很遠,還是看不到頭,盼不著他們的513,帶她的飛行員回來。

  不知道他在東北,會不會冷?

  她早已忘記他擁抱的溫度了,以前的一切似乎都變得模模糊糊,日子就是無盡的等,等到淚痕乾涸,僅收到他寄來一張張鮮豔單薄的畫報,於是她就要學著去找,從冰冷簡短的白紙黑字中找出背後的情感和愧歉。
  從思念到怨恨,再到思念,地面的女人們,在牌桌上與絮語間就這樣過了一天又一天。

  「芊儀啊,妳說這多不公平!我們女人在地上望著天空哭,有誰知道?有誰能來安慰我們?那群混蛋飛行員倒是輕鬆了,一股熱血去當英雄,回來我們還得像大老爺一樣供俸著!哪天他們受委屈了、不開心了,女人還要當起他們的避風港!」雙十過後,他們又收到東北來的畫報,那天晚上小周喝醉了,對著月亮又哭又罵。

  師娘輕啜口桂花釀,淡淡地說:「他們飛行員,在弟兄面前是條硬漢,愛逞強又愛面子,不服輸,只有在我們面前,才能稍微放下防備。」

  朱青喝得微醺,聽到這番話不禁點點頭。

  師娘講得雲淡風輕:「我不是說過,飛行員智商都很低,他們不懂得情緒,在天上說不出口的話、流不出的眼淚,一到了地上,就全給他們的女人了。」

  「他們好笨。」墨婷接話。
  
  她們都笑了,然後是一陣靜默,各自看著遠方。

  朱青回憶當時,郭軫蹲在第一分隊的墓前,顫巍巍地往墓碑上擺墳頭青,背影好單薄、好淒涼。他哽咽地說以前的事情,迷航在回憶與罪惡感中,哭得隱忍。
  她陪著他、替他祈禱,希望他能釋懷,能得到救贖,因為那樣的他無助得令人心疼。

  原來,飛行員的軟弱,只會在信任的人面前流露,他知道她們會全面接收。

          那,她的軟弱呢?



*



  那天晚上,朱青做了一個夢。

  夢裡,她和郭軫到了西安。他們有了一房一廳的小屋子。平時,她負責在家照顧孩子,郭軫則到航校擔任助教。

  每個月的薪餉不多,但足以溫飽,日子過得不算富裕,平淡卻很幸福。她不用提心吊膽看他起飛、等他落地;他亦不用每次離別都彷彿要攀越生死的高牆一般嚴肅而留戀。

  他們在每天早上分開,在黃昏時團圓。
 
  晨起,他便在她耳際落下輕吻,有時會綿延到她唇角,惹得她輕顫將他推開,然後她就起身梳洗,到廚房準備早餐。
  郭軫便趁機陪兒子玩,逗得孩子格格地笑了整屋,她覺得這屋子小得剛剛好,足夠塞滿三個人的笑聲。
  
  再接著,她抱著兒子一起送他出門,他臨走前會在她額上印下一吻。


  
  一日,郭軫回來早了,她還在廚房忙著煮炊,聽到孩子的哭聲與郭軫的叫喚。

  她放下菜刀,一回頭,只見郭軫狼狽地站在門邊,手裡托著孩子腋窩,將孩子舉在胸前,歪著嘴角苦笑:「青,郭寧遠他太調皮,褲子都濕了,我可沒辦法。」

  朱青挑眉,朝他走去,揶揄道:「你們空軍,連飛機都拖得動,卻拿一個還沒足歲的小嬰兒沒辦法?」


  郭軫放聲大笑,笑得眼睛都瞇了起來。
  朱青從郭軫手中接過孩子,抱進房之際,聽見他在後面說:「所以啊,我真不能沒有妳,導航塔。」
  
  
  她還想回些什麼,便從夢中醒了。
  明明夢裡是在笑,醒時她卻感到無法言語的苦澀。

  秋末的日光暖呼呼的在房間暈開,照得她心慌。
  
  瞪著天花板許久,眼眶裡的淚蓄得太多,最終仍溢了出來。



  朱青始終記得,他說過:就兩個人,一輩子。




*



  今年南京的冬天儘管冷得刺骨,初雪卻遲遲未下。
  沒有雪的冬天更為蕭索荒涼,住在仁愛東村的人一個個搬了出去,空蕩的巷子任北風颳過,顯得慘澹。
  女人們只能在家裡,祈禱代表噩耗的電報署名不是自己,祈禱黑頭車不會停在自家門口。

  看樣子,這個年到底是無法團圓了。
  

  朱青是從傳單上得知郭軫的消息的,印在上面的相片中,他瘦了許多,原本筆挺的空軍制服變得皴皺邋遢,長滿鬍渣的側臉承載無盡的滄桑疲倦。
  他站在機翼,朝著困在機艙內的部屬舉槍,想給同袍一個解脫。
  
  她驀然想起師娘說過的話:日子沒有過,日子又重來了。
    

  黑白的畫面猶如控訴著戰爭的殘酷。
  她瞪著傳單半晌,心裡一陣酸楚湧上──如果可以,她多希望能替他分擔壓在肩上沉甸甸的罪惡感,不管是來自家屬的怨恨,或是其他報應什麼的,她都不怕。
  她只怕再也見不到他。

  諷刺的是,這張為仁愛東村帶來陰霾的傳單,卻是她離郭軫最近的距離了。



  朱青將冷冰冰的傳單貼在窗上,在大紅色的囍字旁邊。每天早上,她都仔仔細細地將上頭郭軫的輪廓描繪了一遍,她的手指輕撫過傳單的皺摺,嬌小的身軀靠在窗子上,臉頰貼著照片裡狼狽的郭軫,閉上了眼。
  

  缺了飛行員的導航塔,只能獨自兀立在原地,傻傻地朝著地平線望去。


  可惜,朱青熬過了這個冷清的年,郭軫卻沒熬過戰火的慘烈,留給她破碎的承諾和顛沛流離的歲月。

  
  一瞬間,她覺得自己被大時代的浪給沖得很遠,這浪太大、太急,她連唯一一雙能緊握的手也抓不住,就被帶到一個陌生荒涼的地方,再也回不到原點。
  她也曾試著掙扎,到東北去尋一個注定破滅的希望;她也曾無助地哭吼,在凍得極點時蜷曲著身體發抖……到最後她甚麼也沒帶走,他甚麼也沒留。
  
  

  靜好歲月竟在轉眼間成了過眼雲煙。
  為了曇花一現般的纏綿,代價是一輩子咀嚼離恨與孤寂。
  



*


  室內瀰漫菸草氣味,燻得人暈呼呼的,即使沒人點菸,頹喪委靡的氣息仍繚繞在家具與擺設之間。

  朱青喝完手中的紅酒,隨意將杯子一擺,倒臥在沙發上。她聞到殘留在髮間的古龍水味,皺了皺鼻子,半遮著面,她不喜歡這種味道。
   她空著的手朝空氣搧了搧,再經過幾次深呼吸後,察覺到這氣味揮之不去後,朱青放棄掙扎,慵懶地瞇起眼睛,百般聊賴地望著窗外似乎與她無關的風景,思緒恍恍惚惚地飄盪。

  說真的,她從沒認真去數日子,而日子也就這麼過了。
  其實挺訝異自己能撐到現在,她甚至不明白為何她一早醒來還在這世間如遊魂般苟活,可她就是活著。
  
  
  她彎起嘴角,緩緩地闔上雙眼。


  朦朦朧朧之中,朱青聽到急急忙忙的敲門聲響起,一連重敲了好幾下。



   這時段是John的工作時間,很少有人在此時造訪(當然她今天並沒約任何人來宿舍),何況美軍給她的印象一向是從容不迫的,她雖滿腹疑惑,卻仍不疾不徐起身,踱步到門口,溫吞地轉開門把。

    
 

  映入眼簾的,是英挺的空軍制服,以及卡其色翻領鑲毛皮夾克。


  時間宛若靜止。

  朱青忘記呼吸,愣在原地,一瞬間竟不敢抬頭。


    
  「青……」那人喚了她的名字。



  剎那間,她眼眶的淚水迅速堆積,這些年以來層層堆疊出的防備在那一刻分崩離析,她無措地倒抽一口氣,腳步不由自主地後退,下一秒卻被拉進寬大厚實的懷抱裡。
  

  男人將臉龐深埋在於她頸肩,輕輕地說:「對不起。」縈繞於鼻尖的是熟悉的肥皂清香,參雜淡淡的機油味。

  
  朱青身子一震,用力地推開對方,兩人隔著一步之遙,她一昂首,便對上了他的視線,他和她記憶中的一模一樣--除了那雙少了跋扈神采的眼眸。
  郭軫眼角噙著淚,嘴唇抿成一直線,直直地瞅著她,眼神裡滿是愧疚、心疼和……朱青無法再凝視他的眼了,她怕從那當中解讀到失望。


  
  朱青低下頭,雙手緊握裙擺,淚珠啪搭啪搭地碎在地上。



  她怎麼能用這副模樣見他?他怎麼能就這樣來找她?他還要她嗎?像她這樣的女人、這般墮落,她怎麼可以……朱青腦中混亂不堪。
  恍若隔世的愛恨嗔癡捲土重來,把她被掏空的心擠得快要窒息,她不知道該怎麼辦。
  


  郭軫彷彿看穿了她的不安,他走到朱青跟前,偌大的手掌包覆住她的肩頭,嗓子因哽咽而顯得沙啞,他說:「妳可以恨我,但別錯看我。」說罷,郭軫攬她入懷,粗糙溫暖的手掌貼在她背部,輕柔地拍著。
  


  「妳沒變,是我先走的。」



  朱青聞言,再也無法維持理智,她埋首郭軫胸前,放聲嚎啕。
  和水手上床換船票時沒哭、在北投幫外國人洗澡沒哭、被街坊巷口的人嘲諷辱罵時沒哭……卻在他的擁抱中哭得像個孩子。

  
  郭軫俯首輕吻她的鬢角,不斷重複呢喃著對不起與她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朱青抹在臉上的濃妝被淚水洗去,風霜苦痛所築起的心牆亦被這該死的飛行員擊個粉碎。褪盡鉛華,時光宛若逆流,在他面前她毫無偽裝,她還是那個站在南京機場癡癡等候的小太太,日夜盼著飛行員回來。

  

  「你為甚麼現在才來?你為甚麼不帶我走?」她原本緊抓他衣領的雙手擰成拳頭,忿忿地捶打郭軫胸口,一邊罵一邊打,一股腦兒地宣洩她被層層埋葬在面具底下的情感,她好不容易才能表現出她的脆弱。

  郭軫不說話,靜靜地任她在懷裡哭鬧,打到最後,朱青累了,無力地靠在他身上,好似整身被抽乾了精力一般癱軟。

  她真的倦了。
  沒有座標的航行,沒有盡頭的旅程,她想靠岸,但是離陸地太遠了,離最初身穿一襲藍衫潔淨的女學生太遠了,她甚至不忍心回頭去看。
  

  郭軫一手溫柔地摸著她的頭髮,一手緊緊摟著她的腰,像要把她揉進骨子裡般深刻。

    
   她聽見他說,對不起。




  



  再次睜開眼,她盯著頭頂的西式吊燈,臉頰全是冰涼的淚水。  

  雖然夢醒,朱青卻覺得自己死了。




  夢中在哭,醒時倒是笑。


  「你真會挑時間,我才快要忘記你長怎樣,你就來了。」

  








                                                                                        Fin.







*







  一把青騙走我好多淚水啊嗚嗚嗚嗚嗚QAQ
  郭軫你怎麼捨得讓朱青一個人面對這一切!!

  看到一半甚至因為太感傷了看不下去,這部戲的演員都太強大了,完全把人帶進時代裡。
  好戲值得一推再推!!
  



2 則留言:

  1. 啊啊啊好好看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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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一把青真的很棒!
      它是我看過最喜歡的台劇,訴說淒美真實的故事,把那個年代的哀愁傳達給我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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